未央

    星历时间352年7月7日，帝国军部最高指挥官宋钊召开个人新闻发布会，就自己的婚姻状况及工作部署做了说明，一时在帝国内外引起轩然大波。

    宋钊在记者会上坦言，三年前由于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夫人乔陌岚已向帝国提交离婚申请并且离开帝星，至今不知所踪。宋钊表示，三年中他不曾放弃过寻找妻子下落，在此恳请各方人士，若有乔陌岚的消息能够通知他，他必定重谢。

    而他会在记者会结束后立即前往交战地，待击退虫族后将不再担任统帅一职，余生用以挽回、补偿妻子。

    有记者提问：“请问宋将军，您说的不可饶恕的错误是指什么？”

    宋钊答道：“我会说明这个错误，在战争结束之后。”现在他的威信还不能倒塌，否则无法领军。

    记者敏锐地想到三年前那桩丑闻，“请问是跟乔先生疑似出轨的丑闻有关吗？”

    一道冷厉的眼神射向提问的记者，令他脊背发寒，然后就听到宋钊说：“乔陌岚先生在我们婚姻存续期间没有过任何不道德的行为，也从未对不起家庭及本人。”

    “他是个很好的妻子，也配得上帝国第一外交官的称号。”

    “我希望大家相信自己的眼光，想一想当初是因为什么支持乔陌岚先生出任公使一职。”

    最后宋钊看着数不清的镜头，像要透过它们看到离开的妻子，那一瞬竟无法掩藏眼底疲惫痛意。

    “陌岚，过去是我错了。”

    “对不起。”

    人人都说道歉于事无补，轻飘飘一句对不起怎么可能修复得了破裂的伤口？在无法挽回的伤害面前，道歉像虚伪的作秀。

    可难道因为没有用就能不说不做吗？倘若连正视错误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弥补呢。

    要不要原谅是乔陌岚的事，他欠的对不起必须要说。

    诚然过去他对乔陌岚那两次道歉亦是真心的，但当时的他只认了出轨的错，他以为乔陌岚在乎的不过是那些无足轻重的小玩意。

    这三年来，每次烙印发作的时候，每次痛不欲生的时候，宋钊都在想，他怎么好意思笑弟弟愚蠢，他才是最愚昧蠢笨的那个。

    他刚愎自用，他自以为是，他亲手把乔陌岚送给别人，他践踏了乔陌岚对他的心意。

    他一错再错，他不知悔改，他没实践诺言让乔陌岚干净漂亮的盛开在云端，他……逼死了救赎自己的玫瑰。

    而今他甚至不知道，他无用的道歉对方还能不能听到。

    宋钊一夜夜闭眼即是乔陌岚跳海的画面，每一日侍官禀报的“没有消息”都是在讽刺他徒劳的挽回。倘若乔陌岚葬身海底，他居然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到。

    如果可以回到那一天，他想问乔陌岚怎么能这么狠，或许他更该问一问宋钊，怎么敢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他愚蠢得可悲可笑可鄙，他竟然觉得他能掌控乔陌岚。

    他总以为后悔是最无用的东西，做便做了，再去反悔显得多么无能。

    可乔陌岚说，要他后悔。

    于是现在的他除了无能的悔恨毫无办法，他多么希望乔陌岚那一刀捅的是他，让他也能够逃避。

    可惜不是。

    他狼心狗肺，他猪狗不如，乔陌岚用死亡告诉他他不配。

    对方用一刀干脆利落的了断了跟宋则的纠缠，却用失去让他日日夜夜活在凌迟的折磨中。

    命运用无数的例子向人类证明，风水总会轮流转。

    他当初居高临下的告诫弟弟，拿失去来教会自己成长是愚蠢的做法，谁曾想结局是他自食恶果。

    只是短短三年，跟他们婚姻的时间一样长，宋钊觉得似乎过了许久，每一个晚上好像都等不到天亮，每一日好像都望不到尽头。

    哪里才是终点？他在梦中握空乔陌岚的手，他把对不起翻来覆去的说，他怀抱一具冰冷的焦尸。

    他意气风发的弟弟在他怀中湮灭呼吸，求他别救了，他永远学不会放弃的阿则，努力睁着那双永远含情的笑眼，对他说：“哥，把岚岚、找回来好吗……”

    “我、不会，再恶心他了。”

    宋钊说好，然后剩他一个人——

    活不能活，死不能死。

    宋钊离开会场时天阴了，他抬首望了半晌苍穹，一抹冰凉落在脸上。

    下雪了。

    ＊

    纯白雪沫被一双纯黑长靴踏于脚下踩成了沙。

    走下舰艇的人身形颀长，穿着短款连体作战服，光裸的大腿上分别束了道皮环，一侧插着匕首，一侧插着手枪。

    专门在此等候的人上前谄媚迎接，伸出手笑道：“感谢玛门大人的光临。”

    一柄枪口从旁横插至两人间，将他的手顶了回去，紧随玛门其后的男人身形比他更高大，笑容中隐含威胁的森冷。

    “怎么每次来都要我强调？”

    他的动作使迎接之人身后的保镖们紧张拔枪，可他不以为然，继续说：“老子不喜欢别人碰我老婆。”

    对方恍然大悟，忙双手合十迭声道歉，玛门轻轻按下男人的枪，出声道：“没关系，走吧。”

    他半张脸都被金属面具覆盖，只暴露一点挺翘的鼻尖和形状姣好的唇，以及线条清致的下颌，却不难看出面具后是如何一副昳丽姿容。

    小熊星是沙漠王国，百分之六十的土地是白沙，干燥而不炎热，四季都是晴天，连夜空都比其他星球明亮几分。

    星海中黑市无数，最负盛名的拍卖会当有小熊星的席位。

    小熊星一直是各种商人的淘金地，并无政权，两年前刚成为归属联盟的小星球。

    迎接玛门的人把他们领进拍卖会的包厢内便退了出去。

    费尔伸手摘下玛门的面具，露出一张端丽冷艳的脸，他没提不久前得知的消息，只说：“给你要杯果汁？昨晚喝那么多酒。”

    他想到什么，语气中充满酸意，“桑德那小子活儿好不？你居然让他留了大半夜！”

    拍卖会已经开始了，性感的女郎煽动得气氛火热。

    这间包厢里却如冰天雪地，只因费尔质问的人清凌凌一眼，看得他心脏发烫下边发冷。

    认命投降，“行行行我不说了，阿岚今天要买什么都算我账上好吧。”

    对方一句话把他噎了回去，“你的钱都是我赚的。”

    费尔彻底闭上了嘴。

    乔陌岚来这场拍卖会，是得到了拍卖品中有帝国军部研制的稀有药剂的消息。

    这三年他不停在搜寻各种抑制剂，可“春色”仍折磨着他。这具身体安分最久的时间，竟是他逃离帝星后的两个月。

    给他检查的机器说：“宿体曾短期服用抑制类药物……”

    听到这结果的乔陌岚发呆了好一会儿，他想起宋钊强迫他喝的牛奶。

    这个人伤害他时不露破绽，给他零星爱意时，同样不动声色。

    费尔没能瞒住乔陌岚太久，拍卖会结束后，乔陌岚还是接到了洛衡的通讯。

    “宋钊离开了帝星，你有什么想法？”

    三年里乔陌岚没打探过任何帝星的消息，没提过宋钊或宋则只言片语，此时听到这名字也不过金眸微动。

    “我不知道你有多少帝星的情报，请让人帮我查一查‘Rose’。”

    他还有一个Gold要收割。

    洛衡答应得爽快，随即以戏谑的口吻道：“我听说，宋钊耳后有一枚烙印。”

    他观察着乔陌岚神情，“是朵玫瑰。”

    乔陌岚闻言勾唇轻笑，他指间夹着一支烟，烟雾袅绕，模糊了他的容颜，声音很清晰。

    “不用试探我，元帅，宋钊只是我的前夫。”

    “如果你能够让我高兴，上你的床也不是不行。”

    旁听的费尔又炸了，“洛衡你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