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我想离开

    林逸还在萧氏上班时，有那么一两个朋友，都是些籍籍无名的小演员，不过是互相抱团取暖罢了。

    这周骆非又去外地拍戏了，林逸便有机会在朋友的介绍下，去一个古装戏剧组做做群演，一天一百五十块，还包盒饭，一周下来也能挣个一千块。

    没错，林逸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挣钱，曾经想做演员的梦想早就被抛在九霄云外了。

    林逸也是到了片场之后，才知道这部戏的主演是他曾经的经纪公司力捧的演员何故。何故在戏里的角色是个刚刚考取状元的大才子，他和他的朋友就是演他的仆役。

    何故那天的戏很好，是一段在权臣面前慷慨陈词的戏，细数座下群臣尸位素餐、贪赃枉法之举，整个人显得才思敏捷又正气凛然，林逸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便跟着入戏了，眼睛也湿润了。

    他才想起来，原来他念大学的时候，也是有这样的梦想的。

    可现在他都在做些什么？

    后悔那天在车上和萧总说自己有男朋友吗，当时的林逸是不后悔的，现在大概是肠子都悔青了。因为骆非不值得他那样忠诚。

    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了，林逸整个人仍是怅然若失的，并没有随着人流去领饭。

    他一个人在偏僻的角落蹲着，眼睛空空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份盒饭。林逸愣了愣，沿着拿盒饭的那只白净的手向上看，竟然是何故。

    何故冲他笑了笑，问：“怎么不去领饭？”

    何故还穿着上午的戏服，另一手拿着的是他自己吃了一半的盒饭。看到眼前的人是整部戏的男主角时，林逸更是不可置信，一时间都忘了伸手去接。

    何故见他没反应也不生气：“我看你脸色很白，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逸这才慢吞吞站起来，接过盒饭，说“谢谢”的时候声音是抖着的。

    ——他为什么会蹲在角落？当然是因为昨天骆非临走前，非要他拍一条spanking的视频罢了。

    他屁股现在都是红肿的印子，有些地方还被擦破了皮，因为骆非是用带着铆钉的皮拍和颇有韧性的藤条揍他的。林逸根本坐不下去，一上午下来肚子是饿的，但根本提不起任何食欲。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林逸想着。从那份递来的盒饭开始，林逸会在午休时和何故一起进餐。哪怕是男主角，也是和他吃一样的盒饭，这和林逸对耍大牌的设想相去甚远。

    何故说话轻轻柔柔的，也很爱笑，还会把自己的水果分给他吃。

    也许是何故整个人太让他容易产生信赖的缘故，也或许是他太无助的缘故，当然最有可能的，是因为那天在厕所隔间，他亲耳听到了萧子路是如何对待何故的。

    “如果在一段感情里，我过得很痛苦，我该怎么办？”

    林逸问出口的时候，何故攥着筷子的手顿时僵住了。

    但他立刻笑了下，在林逸眼里，那个笑很是苦涩。

    “你想离开那个人吗，”何故问道。

    “我想，”林逸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就离开，”何故又苦笑了下。

    “可是我现在不能——”

    “那个人有你的把柄，对吗？”何故突然打断。

    林逸心里吃了一惊，点点头。

    “或许可以寻求法律。”

    “法律？”林逸眨了眨眼，还从未想过用法律手段解决他与骆非的问题。

    何故默默地往嘴里填着饭，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与萧子路，如果他也能这样坚定地说出“想离开”，该多好。

    “您……寻求过法律吗？”林逸小心翼翼地问。

    他看到何故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些，刚想说“对不起，冒犯您了”，何故便开口了：“我喜欢那个人，我舍不得离开。”

    喜欢谁，萧总吗，艺人会爱上金主的戏码让林逸有点不敢相信，还是说，何故喜欢别人，和萧总只是肉体关系。

    “而且，对那个人来说，法律也帮不到我。”

    林逸手里的盒饭已经有些凉了，但他还无法从这些令人震惊的信息中回过神。那天厕所隔间里偷听到的内容不会是假的，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面对那样一个施暴者说出“我喜欢那个人，我舍不得离开”啊。

    两个人都不在说话，就连空气中都弥散着一丝悲伤、酸涩的气息。沉默并没持续多久，何故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

    何故明明是站起来侧过身子后才按下接听的，但电话那端的人似乎太生气了，咒骂的声音像是开了外放，坐在一旁的林逸都听了个大概。

    “……何故你他妈躲我啊。”

    何故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时间，林逸在他身后坐着，他没敢把“子路”叫出口，急忙辩解道：“我，我没有，今天下工晚——”

    他撒了个小谎，电话那端嗤笑一声：“何故，什么时候学会骗我的？你那屁眼是不是不想要了？不想要我现在就给你联系买家……”

    何故用手拢着听筒，一遍遍念着“对不起”“我马上过去”，因为他知道萧子路的话只会一句比一句恶劣，一句比一句难听。

    法律……看着何故跑开的身影，林逸又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