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飞机降落在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机场大厅空空荡荡，只有和林回舟一班飞机的人。

    从德国回来起码十个小时，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让林回舟的腰隐隐作痛。

    林回舟这次飞去德国有一笔生意要谈，数额不小，如果谈下来能抵得上公司全年的业绩，也能进一步开辟新的海外市场。正因为重要，所以他亲自带人去了德国。现在生意刚一谈妥，他马上赶着深夜的飞机一个人回来。

    深夜机场外停留着的出租车马上就被零零散散地乘客指示着开走。林回舟也搭上了回市区的车，报了地址就靠在后座，单手松开了领带。窗外路灯的光随着车辆的行驶飞速后退，灯光明明灭灭打在林回舟脸上，男人面容英挺硬朗，神色疲惫，正闭着眼睛捏着眉心休息。

    开车的大叔从后视镜上看见林回舟的动作，忍不住搭话：“小伙子这么累，怎么不买明天的票啊，是有什么急事吗？”

    林回舟手搭在额头上挡光，睁开眼睛，带着笑意说：“嗯，有急事儿，今天是我和我爱人的恋爱纪念日，赶着回来给他个惊喜。”

    “呦，那是得好好过，我和我老婆每年也都过纪念日，不过我俩过的是结婚纪念日！要是哪次忘了，要被唠叨一整年！”司机大叔感同身受地说。

    林回舟笑着又附和了两句，又闭上眼靠着座位休息了。司机大叔见状也没再说话，默默把车内灯光关了，好让这个年轻人多休息会儿。

    车开上高架，黑暗中林回舟睁开眼，低头看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另一只手来回转动那个小小的银圈。

    只有和陌生人说话的时候才敢恬不知耻地说金钰是他爱人，呵，恋爱纪念日…林回舟在心里嘲笑自己，在金钰心里他们俩又是什么关系呢。

    出租车停在了御锦苑门口，林回舟睁开眼，拿着行李下了车。

    深夜，小区里一个人都没有，保卫亭走出一个人来看这么晚是谁到这儿来，保安一见是林回舟提着行李站在小区门口，热情地迎了上去。

    “林先生回来了啊！这几天都没见您和金先生，是有事出门了吗？”保安边说边伸出手想帮林回舟拖行李。

    林回舟避开了保安伸出的手，“没事，我自己来吧，前几天出差。”又迟疑地问道，“金钰…他这几天也没回来过吗？”

    年轻保安挠挠头，回想了一下才说：“应该是没有吧，这几天我值班都没见过金先生的车，其他人值班的时候就不知道了。”

    林回舟这次德国之行有半个月，在他不在的时候，金钰可能一次都没有回过家。

    保安一路把林回舟送到楼底下才和他道别，林回舟独自乘电梯上楼。

    他按下楼层按钮，电梯门缓缓阖上，光滑的金属切面倒印着男人的面孔。林回舟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的影像，觉得着急忙慌赶回来的自己活像个笑话。

    林回舟出生在大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村子里所有人都很穷，在十岁之前，林回舟甚至没有看过电视。

    村子里所有人都靠着山里的物资生活，与世隔绝，活得像上个世纪的人。林回舟和这个村里所有人一样，无知且快乐，直到他父亲在山里打野物的时候不慎掉落悬崖，葬身大山。过了一年，母亲在劳累中病死，全家只留下林回舟一个小孩，也没留下钱财，靠着捡村民邻里的剩饭和村长偶尔的接济才没饿死。

    这时候，金钰出现在林回舟生命里。

    金家的财富积累从民国时期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现在，称得上是豪门世家。当时金氏旗下的房地产公司出了事故，工人施工时没做好防护措施，导致有三名工人高空作业的时候坠楼而亡。事情处理得不及时，被媒体大肆报道，导致金氏的声誉严重受损，股价持续下跌。

    当时金家的当家人金朔，为了挽回声誉，靠政府牵头背书，拿出资金帮助贫困地区脱贫，林回舟所在的小山村就是重点扶助对象。

    金朔为了让这次扶贫价值最大化，不仅自己亲身下乡，还捎上了自己刚刚小学毕业的儿子，金钰。

    那时候的金钰已经懂事，不用金朔教都很有眼色，在镜头下像个天使，对每个村民都笑得天真，还主动提着金氏资助的米面粮油送到村民家里。

    扶贫最后一站就是林回舟所在的小山村，金朔一来，就对村里人说要资助村里修条路，全村人都高兴得不得了，村长说要给金朔他们在宗祠办一场宴席表示感谢，是村里待客的最高规格了。

    村里的习俗，吃席要在晚上。金朔坐在主桌，和村长书记之类坐在一起，金钰则被安排到小孩的一桌。山民纯朴，倾尽全力办了这么一场宴席，山里的菜都是野菜，肉也是山民上山打的，桌上的菜色尽量色香味俱全，金钰也吃的很香。

    小小的林回舟缩在宗祠外面，闻着风吹过带来的肉香味儿馋的直咽口水。

    林回舟父母双亡，家里没了亲人，就没了依靠，平日里大家虽然帮衬着也没让他饿死，但是有什么事儿的时候也顾不上他，没人给他留个位置。林回舟偷偷从外面偷看，想偷偷溜进去吃点东西，他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饭了。

    林回舟撅着屁股趴在门框上偷看，看自己什么时候有机会溜进去吃一顿。他以为自己藏得隐蔽，殊不知被金钰看到清楚。

    金钰看见门口有个小孩鬼鬼祟祟，正好自己吃饱了坐着无聊，一个人走过去看看到底是谁。

    林回舟专心等着宴席结束溜进去，压根没注意金钰走过来，加上金钰刻意避开他的视线，等他看到突然出现的金钰，着实被吓了一跳。

    “你是谁，偷偷摸摸藏在这儿干什么？”金钰看着被吓得睁大眼睛的小孩，衣服脏兮兮的，脸上却很白净，一双大眼睛被吓的睁得更大，呆在原地像只脏兮兮的老鼠。

    “你是这儿的村民吗？怎么不进去？”金钰见他不回答，又耐心地问了一句。

    林回舟看他不想是要骂自己的意思，也不敢直视对方，只是拽着自己的衣服，小声说：“我饿……”

    金钰听清楚了这句话，看着这小孩可怜兮兮的样子，拉着他的手进了里面。

    小孩们吃得乱，在一起抢着吃饭的时候甚至上手抓，那一桌饭菜早就被抓得不像样了。金钰看了看，又牵着林回舟离开了。

    林回舟看金钰要带自己走，以为他反悔了，又不敢说金钰，乖乖的跟金钰走，但眼泪充满了眼眶。

    金钰拉着林回舟的手一直走到主桌，大人们还在推杯换盏，菜还没怎么动过。金钰扫了一眼桌子，稍微满意。

    “爸，用碗给我夹点菜出来。”金钰站在金朔跟前，对他爸说。

    村长也看到金钰拉着的人是谁，一拍脑袋，对金朔说：“这个小仔是我们村的，家里的人都没了，平常也没人管，大家一忙起来就把他给忘喽。”

    说完，他拿了个空碗，把桌上的菜都夹了点，递给了林回舟，又继续和金朔推杯换盏。

    林回舟开心极了，他先看了一眼牵着他的漂亮哥哥，等金钰点头才端过村长递来的饭菜。

    等林回舟狼吞虎咽吃完，看金钰还看着自己，难得有点不好意思。

    金钰只觉得新奇，他看林回舟就像看他养的小狗，他吃饭也挺像小狗。小脸上被蹭蹭上油光，金钰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林回舟脸臊得通红，放下碗接过纸擦脸，“谢谢哥哥。”林回舟不好意思地笑。

    林回舟挨了一年的饿，脸上的也没什么肉，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皮肤又白，很惹人疼的样子。

    金钰抬手掐了掐林回舟的脸，像摆弄个新玩具。

    这天过后金氏的人就离开了小山村，但是林回舟被安排到了金氏资助的孤儿院，不是多好的地方，但能保证他能天天吃饱，之后还能上学，这是金钰的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