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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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思焕回到客栈稍稍定神,就听到有人敲门。来人是张珏,她穿了身湖色常服,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杨思焕道:“你那天来找过我?” 张珏呷了口热茶,“嗯,本想问你几件事,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她顿了顿又道:“你考得怎么样?” “你不说还好,我的史论引错了一个典故。”杨思焕叹道。 张珏挑眉:“具体是怎么个错法,说来听听。” “我将幽州之战写成巨鹿之战。”巨鹿之战是以少胜多战役之一,但这个世界是没有巨鹿之战的。 张珏听了微微一笑:“你天天心里想些什么?难不成又是什么侠客传里的新鲜词。”说罢,起身踱到窗边,“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经义作好了,论与表只是锦上添花,还是有希望的。” 杨思焕抿唇,她虽也这么认为,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忐忑。不过无论如何试卷已经交上去了,考上考不上都听天由命,当下她心里却挂着另一桩事。 她虽有功名在身得以取保候审,免了牢狱之灾,方仕林的书僮却还在刑部大牢中。此案非同小可,死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候君,那小书僮怕是很难脱身了。 “但愿如此。”杨思焕颔首,接着话头一转,说道:“你如果不来找我,我也准备去找你。” 礼部郎中谭政是张珏义母,同时也是永宁候君的儿婿。曾有传言,说张珏是谭政的私生女。 此事是真是假,杨思焕不感兴趣,但因为有了这层关系,想必在那件案子上,张珏应当比外人知道得多。况且张珏当日竟然连刑部大牢都来去自如,这点也令她费解。 张珏侧过身来,望向这处:“你是想问候君的事?”窗门微挑,风吹起她的袍角,“并非如外面所传,候君不是被杀的,而是犯了心疾,凶手并未直接对她动手,这一点我敢肯定。” 杨思焕目光微烁:“你是怎么知道的?”此话一出,她发觉张珏脸色变了,听她回:“我昨日见过永宁候府门子,从她嘴里听来的。” “门房说的话不可尽信。”杨思焕若有所思道,“我明明听说侯君是被人杀的。”爱阅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对外自然要这样说。”张珏抬脸道,“不然难道直说出去,堂堂永宁候纵.欲.过度,居然死在小侍的肚皮上。” 杨思焕闻言先是一惊,后道:“这也是门房跟你说的?” 张珏笑了,门子纵是嘴碎,也不会将这事告诉她,她笑道:“我就算问,她也未必敢说,至于我是如何知道的,不提也罢。眼下要紧的是找出凶手,否则以你的性子,牢里的人一时不出来,你也一时无法宽心。 毕竟说起来,那厮是被你连累的。” 杨思焕抽了一口凉气:“你说王文武被我连累?怎么回事?” “你被关进去之后,刑部就照例查了与你相关的人,有人曾看到你曾与那小书童一道出入客栈。巧的是,她半年前进了侯府做事。“张珏道,“你可能不知道,刑部右侍郎是个狠人,向来宁杀错也不放过,就以一推十,横插一脚,向老尚书进言,将她抓进去了。” 杨思焕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很快又觉出话中不对,问:“照你的说法,候君明明...明明是自己犯了病,又何来凶手之说?” “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有些看似寻常的东西,不少人却碰不得。”张珏道,“譬如我,曾差点因为一盘河虾丢了命。” 杨思焕一听就知道,张珏指的是过敏,说起过敏,她马上想起她大一下学期学校发生了件荒唐事--一个大三的学长去明孝陵玩,因为花粉过敏喉咙发肿,窒息而死。这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家长在宿舍楼下拉横幅,闹了好一阵子。 “这个我知道,你是想说,有人利用这一点杀了永宁侯君?”杨思焕扭头发问。 这时狂风骤作,卷了几片树叶进屋,张珏抬手关了窗户,提步走到桌子跟前,说道:“没错,侯府的人都知道,候君不能吃姜,所以她的饭食从不放姜,这一点我跟门子确认过了。 我托人找仵作问过,这次侯君暴毙并非寻常的心疾复发,而是有人故意用姜精催发。 侯君有次误食姜糖,过后捂了胸口连话都说不出,若不是郎中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此后就有专人来管侯君的吃食。那位掌食的向来谨慎,他是不会出错的,因此刑部就从外因来查。 就查到香炉有问题,人是闻不出来的,宫里的司药却能辨出来,我想,这大概就是你被抓去的原因。” “那为何刑部郎中娄大人,会断定是今科试子做的?” “皇上擢升她为侍郎了,已经不再是郎中。”张珏微微一笑,啜了口茶,又道:“侯府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事发当夜侯府请了戏子过去唱戏,那些戏子个个套了瓷头套,演的是大头戏,其中有个戏子在当天中午被人迷晕,头套被顺走,迷晕她的自然就是凶手了。 凶手混进侯府,借机下香杀人。至于为何断定她定是今科试子,这是娄大人断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杨思焕喉头发痒,连连轻咳,末了追问:“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单是仵作那边,怕是你义母那样的五品官员都打听不来,还有刑部查案过程,怎会透露给你?…咳咳…”说着,忍不住多咳了几下才觉舒畅,“有时候我觉得我很了解你,但每当我这么认为,你总能做出我无法意料的事。”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等你将来入朝为官,有些事你自然就明白了。”张珏说着,随手倒了杯热茶递送过去:“刚洗了澡就敞着窗,冻出好歹谁来管你。” 喝了茶,杨思焕的唇色红润许多,扯了扯嘴角:“连珩…谢谢你。” “头一回听你喊我字。”张珏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余下的自己去摸索,有些事我不便过多插手。”说完之后还是不走,依然坐在那里,良久才清了清嗓子抛出这么一句:“你...你元服还顺利吗?” “什么?”杨思焕不解,元服当日她就在宗族长辈的见证下祭了祖,也没别的麻烦事。 张珏瞥了她一眼,皱眉道:“罢了,不说了...你取的什么字?” “还没有取,以后再说。” 张珏走后,杨思焕躺在床上,将张珏的话反反复复想了几遍,照她那样说,自己会被带走,是因为狗闻到姜味? 她身上不可能会有姜味。想到这里,她连忙爬起来去将当时穿的衣物重新闻了闻,除了霉味还是霉味,发霉的霉,倒霉的霉。 不过,比她更倒霉的是方仕林的书僮。那厮只是因为和她接触过,恰巧又在侯府做事,就凭这个就被那糊涂尚书抓起来,实在是倒霉。 她袖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从头开始琢磨。 一开始出贡院,她被人潮挤出门,当时她满脑子都是考试的事,心中忐忐忑忑,接着是刑部带人冲上来,直接将试子全围起来。混乱之中有人.... 对了,有人趁乱推了她一把,那种感觉现在想来有些怪,总觉得是故意推的。那人的掌心在她背后划过一道,她正要回头,却被推了出去,差点撞到官差身上。 她不禁设想,会不会真的有人故意拉她下水,在她身上揩了姜精?当真如此,凶手多半是在另外被关的三个试子之中。 几经周转,她找到其中的一个试子。那位仁姐正忙着替书局抄书挣伙食费,杨思焕坐到她对面,她也没发现,边抄边叹气,生了冻疮的手肿成包子,笔下的字却丝毫不含糊,写得很快,横是横,竖是竖。 杨思焕看着一个个墨字从纸上生出来,一时出了神,直到听见一声:“搞咩?”猛然抬眼,发觉那位仁姐正歪头看着她。 她操着一口广东腔,又道:“我识得你。”不过,她很快发现自己爆了家乡话,忙改用官话再次说道:“我记得你。” *** 果然没错,杨思焕找了两个试子,其中一个是广东籍考生,她手上生冻疮,考试前用姜片擦过手。 另一个陕西籍试子,也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之后就莫名其妙被狗辨出来。 第三个试子却一直找不到,杨思焕知道,编瞎话谁都会,凶手也有可能在她们两个中。 会试与乡试一样,都是提前一日入场,考后一日出场,中间只有一晚上的休息时间。如果真如张珏所说,是次日早上逃出来的,以侯府到贡院的距离来看,凶手应该没时间洗完澡换衣服再去考试。 再者说,谁能料想来查案的会是娄大人,那个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娄大人居然牵了条狗来。想必凶手也是急中生智,才不得以将另外几个人拖下来混淆视听。 不过,也得亏是碰到娄大人了,那位右侍郎向来秉承“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在她手下,四个人都别想翻身了。 刑部,大堂中。 新任刑部左侍郎的娄肖,与昔日的上级右侍郎相对而坐,她们方才就该不该放了那牢里的小书僮一事争论了一番。 老尚书高坐在上首,两边脑仁都痛了,齐王那边持续施压,要求尽快破案,这个节骨眼上,右侍郎建议将四个试子重新召回来,送到大理寺用刑,之后直接三司会审,给齐王与侯府一个交代。 娄肖却不答应,最后话赶话说到那个小书僮,向老尚书进言放人。 “大人,下官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只是目前证据尚不充足。”娄肖向上首拱手,“至于牢里的那个,她跟此事没有关系,前日她染了风寒,差点死在牢里…” 老尚书听罢沉默了,自打她到刑部任职后,手下记了不少人命账,夜里总做噩梦,她颔首:“既然如此,放了吧。” 右侍郎听这话里不好,人是她主张抓的,现在凭娄肖一句话就给放了,且不说别的,一放人不就等于昭告天下,她诬赖好人,而娄肖却深明大义为良民伸张正义。 想到这里,忙道:“大人,下官以为如此太草率,娄大人没有证据,光靠凭空臆想,如何能找出凶手?况且下官看那个杨生也是可疑得很,世上巧合怎会那样多?依下官看,王杨二人沆瀣一气谋杀侯君在情在理。不能放人。” 娄肖冷笑:“在情在理?何来情理?大人您倒是说说看,杨思焕初来京城,哪来的动机叫她以身犯险、抛却大好前程去杀侯君? 堂堂刑部,居然用瞎子算命的招数来给人定罪,这传出去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 老尚书重重拍了醒堂木,“不像话。”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事后王文武还是被放了出来,杨思焕得知此事之后,才算宽了心。随着放榜日期渐渐逼近,她已经将案子的事抛在脑后了。 犁朝规制杏榜放榜无定日,但一定是在三月初一之前。 二月十五日起,就有试子天天去贡院门口等榜,一直等到二月二十五日,榜都没下来。 杨思焕没去看,她是没时间看,无相书生又出了一册《白狐案》,她成日就窝在客栈看那本书。 二月二十六的清晨,天不亮就有一列士兵从街上走过。 自会试开始的那天,兵部就驻兵贡院,将贡院围个水泄不通,以防榜单事先泄露。而今已然放榜,她们便撤兵了。 大清早,贡院门口就乌压压围了一片人,当中不乏与考试无关的人,所有人都想知道,今年的前三十会是哪些人。 报录官已经打马出发开始报喜,按理只报前八十五名,从后往前报。 第八十五名与杨思焕住同一家客栈,当马飞奔而来,第一份捷报被唱出时,杨思焕终于醒了…史官提笔的女尊首辅养成记(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