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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听闻惊风 第86节

    正在半空中斩妖的宋问闻言,急忙向旁边一闪,堪堪与那燃烧腾空的千丝茧擦肩而过。不过他对面的妖邪就远没这么好运了,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火舌舔了进去。

    司危操纵着千丝茧,使它成为一只新的吞噬巨兽,所经之处,火光逼退黑雾,也将死气沉沉的阴海都上空烧开了一道裂隙。

    余回问:“阿鸾怎么了?”

    司危答:“心情不好,由他去杀。”

    大外甥被数十冤魂缠着,她们口中唤称“这位俊俏小公子”,娇滴滴地要去摸他的脸,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脊背被金刚剑扎了个透心凉。

    宋问:大美人,凶悍,我喜欢!

    凤怀月御剑冲向城中。

    这场混战最终以蓝色火海收尾。光将夜幕照得一片光亮,天上的云看起来也分外清晰,一重包着一重,白色的,粉色的,灰色的,重叠在一起,好看而又奇幻。鲛族浮在海面上,远远看着这从未出现过的绮丽盛景,一名小姑娘问道:“长愿哥哥,将来还会有那种黑色的可怕大船吗?”

    “不会再有了。”长愿将她抱起来,“别怕。”

    大火烧了整整十天,第十一天时,一场极寒暴雪如鹅毛席卷,将所有焦黑都覆上了厚厚一层白。

    阴海都就此覆灭,修真界众弟子也陆续返航。瞻明仙主大发慈悲,纡尊降贵,亲自将花端端带回渔阳城的船队,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掌掀起滔天巨浪,就这么一波送出十里地。

    赶紧走,烦死了,休要再来碍本座的眼。

    凤怀月:“……”

    船上,彭循纳闷地问:“你下午去哪了?”

    宋问道:“鲛族。”

    “去鲛族做什么?”

    “送琴。”

    宋问的乾坤袋中藏了不少风花雪月的好玩意,自然也不缺上好的琴。他找到长愿,道:“我听阿循说,你曾经跟在我们的船队后听过很久的琴。”

    长愿直挺挺地悬浮在水里,十分僵硬:“嗯。”

    “这个送给你。”宋问道,“琴,还有琴谱,就是我那段时日所弹的曲子。”

    彭循一边听,一边追问:“然后呢,长愿说什么?”

    “没说什么,他收下了琴与琴谱,我们便各自道别。”

    “就这些?”

    “就这些。”

    彭循坐在围栏上:“你又不喜欢人家,又要给人家送礼,可真是欠打。”

    宋问道:“你这人的脑子,还真是一点顾惜美人的情调都装不进,难道就非得拘泥于婚婚娶娶吗?罢了,还是继续去写你那烂屁股的自传吧。”

    彭循回到船舱,在自传本上又记一笔,此等纨绔流氓,尽量少提,最好让他八十页之后再出场。

    大荒跟随众人一道前往修真界治伤,红翡也陪着她,陪完之后,还要一道再回海中。她觉得自己还挺喜欢泡在海里的,像一尾湿润的,自由的鱼。

    另一艘船上,凤怀月从床上坐起来:“等等,你刚刚说我们要回哪儿?”

    司危道:“六合山。”

    “不行!”凤怀月一口拒绝,回什么六合山,不急,我要先回鲁班城。

    司危皱眉,回鲁班城做什么。

    “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别的热闹?”凤怀月双手搭在司危肩上,提醒道,“宁岛主的木兰岛当下可还在鲁班城附近飘着。”过了这么多日,两人具体发展到了那种程度,你就不好奇?

    司危:“不想。”

    扫兴。凤怀月一屁股坐回床上,你不想你就一个人回六合山,反正我想,我要去看。他提前警告:“还有,你这次休想将我强行掳回六合山。”

    司危翻过一页书,一边看,一边道:“三百年前,我掳你这件事,叫情趣,你喜欢得很。”

    凤怀月跑过来,将他的书抢走:“看一眼,就看一眼,看完之后,我再陪你一道回六合山。”

    司危点头:“你不后悔就行。”

    凤怀月不解:“这有什么可后悔的?”

    司危道:“看先前那些信函,他分明就对宁岛主没有兴趣,却仍要绞尽脑汁地写出许多木兰岛上发生的事,为的就是能在第一时间将你引回去,免得跑了。”

    凤怀月还是没明白,想让我回去,直说不行吗,为何要拐弯抹角地“引”,而且引成功后,我又能做什么?

    司危觉得这迷惑模样格外可爱,于是拍拍他的脸:“想不通也无妨,你脑子有病。”

    凤怀月:“……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鲁班城中,管家趁着太阳好,将书房里的所有存货都搬出来晒,纸也一张一张用夹子固定好,如道道战旗在半空中飘。

    “爷爷,这些是什么呀?”小女娃娃坐在台阶上问。

    管家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也不知是由那位修士写给瞻明仙主的绵绵情书,觉得堪比鬼故事,半天编出一句:“诗。”

    “什么诗?”

    “去马疾如飞,看君战胜归。”管家摸摸她的头,“好了,去玩吧,小心别弄坏了这些纸。”

    第104章

    阴海都覆灭的消息, 很快就传回了修真界。

    宁不微道:“看来我也该离开了。”

    彭流极力挽留,不急,不如再多待一阵, 毕竟眼下世间还有许多千丝茧飘着。

    宁不微稍稍皱眉:“越山仙主现在用我, 还是真是用的得心应手, 竟连借口都不再找了。”

    彭流摇头:“宁岛主是聪明人,本座又何必搞些弯弯绕绕,况且大妖的妖丹也能助宁岛主修为更上一层楼,你我皆得利,何乐不为。”

    “越山仙主就丝毫也不防着我吗?”宁不微看着他, “先让我吞了万千妖丹, 再将我放回南海,就不怕木兰岛变成第二个阴海都?”

    “宁岛主吞不吞这万千妖丹, 与木兰岛会不会变成第二个阴海都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彭流道, “倘若宁岛主真有此心,妖丹又哪里寻不得, 本座总不能将木兰岛千年百年地锁在鲁班城外。”

    宁不微给自己倒茶:“我真是不该来这鲁班城。”

    彭流追问:“为何?”

    宁不微与他对视, 你自己说为何。不来这鲁班城, 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始终还是那个少年郎, 白衣骏马快意恩仇, 如骄阳如清风, 你再看看你现在?

    彭流道:“现在也还可以。”

    宁不微:“……不可以!”

    彭流张开双臂进行展示,每登木兰岛前, 他总要换上繁复新衣, 同去泰山赴宴一个排场。如此捯饬出的越山仙主,看起来确实也还可以, 华贵冷峻,但就是不能说话,一张嘴,立刻就离宁不微记忆中的那道心动白月光跑偏十万八千里,一句话埋八个坑,像是账房里的算盘成了精。

    宁不微深深觉得,与其同他在这里喝茶,还不如去茧里斩妖来得舒心。

    ……

    海上也有千丝茧。

    可能是因为阴海都已经覆灭的原因,余下这些半透明的茧壳,看起来倒也没先前那般烦人了。宋问与彭循合力灭了十几大妖,攒出来一匣子血呼刺啦的妖丹,蹲在甲板上洗,洗出来后,彭循评价:“其实也不难看。”

    宋问道:“就说你这个人毫无审美。”

    彭循道:“你懂什么,我说它不难看,只是念在宁岛主的面子上。她要吃,你在旁大呼难看,怕是迟早腿要遭打折。”

    宋问揽住他的肩膀:“想不到你竟还有些博美人欢心的手段。”

    彭循纠正:“我这不叫博美人欢心,叫闲着没事就多替他人想想,而你若也闲着没事,不如去木槿岛上那个千丝茧里看看,瞻明仙主与凤公子已经进去了两天,怎么还没出来?”

    宋问道:“去就去。”

    但亲爱的舅舅不让大外甥去,余回质问:“你凑什么热闹?你那是想斩妖吗?”

    宋问卑微回答:“我是。”

    于是他就被舅舅亲手拎进了另一个也漂在海上的,漆黑的,轰轰打雷的茧里。

    当然,最后也还是被舅舅亲手拎出来的,并且挨了劈头盖脸一通训斥,区区一只雷兽,你也能打上三天,真是岂有此理,余家怎么有如此子弟,真是不知道我姐姐当初到底看上你爹什么。

    宋问被妖兽揍得鼻青脸肿,还连累亲爹也被翻了一遭旧账,蔫头蔫脑,甚是无辜,余光偷偷往侧面瞄,指着彭循能来救自己一把,结果被余回一眼窥破,道:“看什么?阿循早上看到有一枚千丝茧,立刻就高高兴兴地去斩妖,丝毫不必由我来说,与你境界简直大有不同。”

    宋问脚底抹油,那我现在就去帮忙!

    余回:“先将你那条飙血的腿包扎好!”

    宋问在海上找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瞄到一个茧,于是提着剑就钻了进去,结果钻错了门——

    凤怀月震惊道:“你怎么伤成这样?”

    宋问:“……我真不是故意要来的。”

    “什么故意不故意。”凤怀月递给他一瓶伤药,“自己擦擦。”

    宋问接过伤药,一边自己处理伤口,一边问道:“瞻明仙主呢?”

    假如进来的是余回,凤怀月现在就有八百句话要说,但换成大外甥,就不是很好单方面与瞻明仙主分手了,于是他只好云淡风轻地答一句,哦,走散了。

    宋问大大不解,这一重茧内是什么妖,怎么如此厉害,制造出的幻境,竟能将瞻明仙主的心神也扰乱?

    凤怀月手一摊:“这谁知道。”

    宋问匆匆包扎好腿伤,站起来道:“我们还是尽快去找瞻明仙主吧。”

    凤怀月:“不必……唉唉唉你别拉着我跑啊,这事不急!”

    后山,一只倒霉大妖正战战兢兢地站着,哭哭啼啼。不哭不行,因为他这两天实在是挨了许多打,一有寻死的念头,就会被打,堪称海上第一倒霉妖,具体倒霉在凤怀月刚刚踏入这枚茧壳,就因为一点小事同司危吵了一架,于是愤而提剑出走。

    司危并没有追他,而是把大妖寻了出来,打得半死,又不让人家死。

    因为只要大妖不死,茧中世界就能不破不灭,而世界一旦不破不灭,提剑出走人士就只能在这方寸天地里转圈,没法跑回金蟾城,没法跑回鲁班城,也没法跑回别的任何一座城。

    凤怀月:这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宋问大喊:“我看到瞻明仙主了!”

    凤怀月无语得要死:“是吗,在哪里?”

    “就在那里!”宋问伸手去指!

    凤怀月干脆利落:“看不见。”

    宋问倒吸一口冷气,这怎会看不见?瞻明仙主,那么大一个人,脚边还趴着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脏东西,你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