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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 第96节

    长孙蛮知道,长孙无妄对她一直很纵容。无论孩提还是长至如今,即使不再像几年前那般父女亲近。

    长孙蛮吸了吸鼻子。虽然知道他言语里有夸大成分,可她还是忍不住心里暖洋洋。

    她踮起脚,双手接过他手里糕盘,小声说道:“谢谢阿爹,我会的。”

    瞧见闺女没有再忐忑不安,长孙无妄心底微松。手一低,任由小小少女托起糕盘。

    似是想到了什么,将跨屋槛的男人身形微顿。

    紧跟其后的长孙蛮不解抬头,却见他侧过身,半撩起的屋帘在眉宇间打下淡淡阴影。他笑着道了一声:“那日击鞠赛上打得不错,阿蛮也很棒。”

    怀里的花糕热气腾腾,一下又一下熏着脸颊。长孙蛮站在原地,快速眨了眨眼睛,似乎这样可以消退突如其来的泪意。

    她抱紧糕盘,重重点了点头,响亮应道:“嗯!”

    第87章 春秋

    阳光充足的窗外新枝翠绿盎然,落了几只自在鸣啾的鸟儿,羽翅翙翙,一声一声时不时传入屋内。

    长孙蛮乖巧坐在案边,那盘散发着清淡花香的精致花糕被小心放在桌案中央。长孙无妄坐在对侧,正倾身摆着碗筷。

    看着老爹面上从容,丝毫不见等候半天的怒意,长孙蛮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打听总部军情。

    “阿爹……你们一早就来了吗?”

    “唔。差不多吧。”她爹递来一双竹筷,长孙蛮很有眼色立马接下,“不过你娘来得比我迟些。”

    “啊?”

    她爹慢条斯理抚顺袖袍,瞄她一眼,“你娘一大清早就特地赶去城南牡丹园,这一来一回耗了些时间。”

    牡丹园位处长安城南,曾为雍帝亲自督造,里面奇珍异花数不胜数,尤为牡丹最甚。现如今历经百年光阴,是天下闻名的皇家花苑。长安城里不少皇亲国戚喜欢在这儿摆宴聚会。

    长孙蛮微微一怔。她自然清楚萧望舒去牡丹园的目的。每年生辰宴上,她娘都会亲自为她做上一盘花糕,祈祝此岁平安。

    “为何不用府里的花?”

    “你娘嫌今年花相不佳,担心做出来的口味不合你意。不过……我倒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同。”置之一笑后,她爹突然压低声音对她轻语:“你娘就是爱操心。”

    说罢,不待长孙蛮反应,他从案下端上一臂长方盒,“今年的生辰礼,看看?”

    揭开雕花盒盖,五个形态各异的小人儿出现在眼前,或扑蝶,或逐雀,活泼娇憨,灵动可爱。

    长孙蛮捧起一具小木人,仔仔细细打量着。末了,她比着小人儿神情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出来,朝长孙无妄眨眨眼:“是我学得像,还是阿爹刻得妙?”

    长孙无妄摇头失笑。

    他伸出手,袖袍越过桌案,轻而易举地捏住闺女脸蛋,“小……”

    “小顽猴总算逍遥回来了?”

    父女俩侧目,看见萧望舒正打帘进屋。

    长孙蛮顿时一凛,连忙放下木人儿,腰杆打得笔直,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任谁也看不出她方才古灵精怪逗乐模样。

    “阿娘。”她干巴巴唤了一声。

    长孙蛮原以为萧望舒会先把她中二行为拎出来说道说道。没成想她娘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过来坐下后,夹了一块花糕在她碗中。

    她淡声说道:“今日是你生辰。阿娘愿你平安健康。”

    长孙蛮微愣。

    她一时没动筷,萧望舒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笑意在脸上微僵。她垂眼收回竹箸,尽量和缓着语气,笑着再道:“快吃花糕吧,过会儿就该凉了。”

    长孙蛮这才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看见她娘笑意盈盈,眉目间并未有稍许怒意,似乎她从没做过离家出走的荒唐事。花糕香气萦绕在鼻息间,长孙蛮却在这一刻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萧望舒眼角也生了一丝浅浅细纹。

    她恍惚记起来,那年幽州府花朝清晨,萧望舒搂着她,一面说着“平安康健”的祝词,一面替她戴上小巧腾飞的银鸟儿。

    长孙蛮想,或许这个世界很难做出什么改变,但她也从来没有去尝试探出一步。她的不满,她的逃避,仅仅只是对自己无能的懦弱。

    她的父母都很爱她,甚至愿意纵容到不忍苛责。

    她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她……或许应该勇敢一点,尝试着踏出第一步。盛世太平了,便不会有太多杀戮。再诸如观念不和,有些时候选择理解缄默,也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冲突——她得承认,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没有那么多的非黑即白。

    长孙蛮埋下头,大口大口吃糕,长睫遮住了湿润眼睑。

    “谢谢阿娘。”她腮帮子鼓得圆润,声音也变得闷闷的,“很好吃。”

    听到这话,萧望舒似乎松了口气。她抬手抚了抚少女散落额发,缓声:“慢一点吃,小心噎着。”

    话刚说完,也不知道是不是屋外有人听到了,乍闻一声尖叫,长孙蛮下意识喉头一哽,差点背过气去。

    紧接着,一道迅白影子扑进门帘,直直朝长孙蛮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长孙蛮咳得惊天动地,还不忘搂紧雪球,连连摆手阻止她爹将要射杀出去的竹箸。

    一口气喘匀,她叠声说道:“爹爹爹!手下留情!”

    屋外春娘忙里忙慌赶来了,一见这乱糟糟的场面,差点厥过去。

    她跪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请罪,就听萧望舒开口问:“哪儿来的猫儿?”

    萧望舒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这猫儿跟她闺女关系匪浅。眼见闺女怀里那只白猫拱来拱去,一点都不安分,她蹙起眉尖,再问:“是谁送的?”

    鉴于她娘对猫猫狗狗有家长式嫌弃,长孙蛮并没打算供出魏山扶,免得他好心送礼反倒被她娘敲打。

    她噎口唾沫,打算说句“大街上捡来的”应付过去,不料春娘嘴皮子上下一翻,全抖落了出来。

    “回殿下,是魏家那位晋陵君送的生辰礼。”

    “晋陵君?”萧望舒眼眸微凝。她看了一眼长孙无妄,后者显然也没料见会出这档子事。男人耸肩,摸了摸鼻尖,看起来甚是无辜。

    萧望舒很想头疼得扶住额头。

    真不知道是谁还在前几日劝她不必理会流言,信誓旦旦保证有他看着绝不会出问题。

    结果转脸出了事就不认。

    闺女面前,该有的态度还是该做足。

    萧望舒看向长孙蛮,尽量平心静气地问:“春娘说的是真的吗?这是魏家郎君送给你的猫儿?”

    不知为何,长孙蛮嗅到了久违的危险气息。

    她本能地点头又摇头,直把萧望舒看得眉头愈紧。

    “你这是什么意思?”

    “额,我的意思是,嗯……是阿胥送给我的……不过我当场就拒绝了!”

    萧望舒微眯眼眸,“嗯”了一声,示意她再说。

    旁边是威严亲娘,对面是爱莫能助的老爹,底下还有一名打入我军内部的间谍。三堂会审来得就是这么突如其来,长孙蛮深觉自己江郎才尽。

    她冥思苦想,绞尽脑汁,不知不觉中两道眉毛都挤巴巴皱成一团。

    愁眉苦脸的模样看得萧望舒心底直发笑。

    到底是长孙无妄疼闺女,不忍见她这般模样,想出言提醒一二,结果张嘴就盯上萧望舒不轻不淡扫来一记眼风。

    男人瞬间沉默老实。

    “……啊那个,盛情难却呀,却之不恭呀。他以前跟我交情不浅,朋友嘛……我,我寻思着雪、就是这猫儿看起来安分也不凶恶,模样又乖巧,这不,想带回来给阿娘看看呀!”

    长孙蛮眼睛一转,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阿娘要是不喜欢,我马上送还回去!”

    她一咕噜爬起身,鹅黄色裙摆洋洋洒洒落下来,暴露出裙边浅浅泥尘。

    萧望舒视线一停,长孙蛮又手忙脚乱往后扒拉裙边,企图掩盖自己仪容不佳的事实。

    “坐下吧。”萧望舒似笑非笑看她,“刚刚那情形,你要不说它安分乖巧,我都看不出来。”

    “……它许是醒来见着生人,有些害怕。”

    长孙蛮终于体会到在众人面前单拎出自家不争气的熊孩子是种什么心情。

    “你很喜欢这猫儿?”

    长孙蛮听出她语气留有余地,眼睛一亮:“可以养吗?”

    “当然。只要是你喜欢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养在身边。更何况是你朋友专程送过来的礼物?只是有一点,阿娘想了解一下……”萧望舒顿了下声音。

    接着,她屈指叩了叩桌案,惊得雪球昂起脑袋东张西望。

    萧望舒漫不经心垂眼,似在看那只白猫,“魏家郎君知道你把他当朋友吗?”

    长孙蛮能理解她娘突然问出这句话。

    似乎出了林滢一事后,萧望舒对她的人际关系就有些特别关注了。

    “知道呀。”虽然这厮今天没应声,但眼下更重要的是留住雪球。长孙蛮睁圆鹿眼,脸色坦坦荡荡,“阿娘你不用担心,他打小就自诩为顶天立地第一伟丈夫,说出去的话那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俩的交情就差头磕青山拜把子了,绝不会有什么差错。”

    这一席话说得长孙无妄挑了挑眉。

    他掀眼看眼萧望舒,接收到后者顿时舒缓面色,他微微弯起的嘴角难以掩饰笑意。其他家姑娘都开始情窦初开的年纪,自家闺女却在萧望舒刻意教导下还不“开窍”,天天除了课业就是习武。

    临到这会儿,长孙无妄不得不承认这是她走的一步好棋——至少从源头上杜绝了一切可能。

    “好吧。阿蛮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多话了。”萧望舒招手,示意她靠近些,那缕又散落下的额发被挽在耳后,“再过段时日,我记得文小娘子也要及笄了?”

    不知道她娘突然提这个作甚,长孙蛮抱着猫儿,在她娘手底下老实巴交:“是,文曦三月三的生辰。”

    萧望舒声音淡淡:“我知道她是你的手帕交,你也很看重这个朋友。我听说她六艺通熟,对政事也有自己的见解,与平就殿里其他小娘子并不同。”

    提及政事,长孙蛮莫名心头发紧,“文曦并没有妄议国事。先生课上有时会提及韬略策论,她只是课业答得好。”

    “你紧张什么?”萧望舒笑道,“我只是想说,如果让文曦跟在小葵身边宣室观书,你看如何?”

    这是一个从未料及的问话。

    长孙蛮愣愣张着嘴,目光里略带迷惘。

    她娘怎么会同意让文曦……触碰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