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认的白月光是黑心莲 第42节
徐行这?人五十多的年纪,整日说着自己年事已高,病多缠身。 可宋随知晓,他其实好得很。 不过是岁数大?了,开?始犯起懒来,推脱着将一应事务都安排在?了他头上。 堂堂一个大?理寺卿,在?府里看了大?半月的孙子,如今这?么久时间过去,他这?病,也该好了。 时雨领了命,不敢耽误,即刻往徐府赶。 临近范云岚一案开?审的前一晚,宋随几人没停过步子,一直在?大?理寺忙碌到了天亮。 第38章 翌日午后, 大雪已住,地上水意?泠泠,疏影清浅。抬头看,天色却依旧阴沉, 灰蒙蒙一片, 无边无际地笼上身来, 压得人喘不过?气。 今日是范云岚一案的会审之日, 大理寺的会审堂里,难得热闹。 会堂正?中, 一身紫色官服端坐堂首的正是因病告假修养的大理寺卿徐行。 自?前月染病后, 这还是他第一次重回大理寺执掌案件。一旁听审的, 有刑部尚书?任鹤鸣,刑部侍郎韩杨鸿,御史中丞范珑。 宋随将一应证物呈上至徐行桌前,两人点头对视后, 他便退至一侧的圈椅旁,撩开绯红色的衣袍, 缓缓坐下。 绯红色官袍衬得他的愈发庄严端肃,容色冷沉,他微拨眼往下瞧着, 站在堂下的谢彦与他对视一眼,本还一副自?若无?物的姿态,这一眼后,便忽地有些心虚地别过?了?头。 徐行双手交握,搁在桌面上, 眉目沉静,容色中辨不出情绪, 他淡淡唤谢彦:“谢彦,范云岚死因为何?” 谢彦双手一拱,这话他已经来回说了?许多遍,脸上适时地展露痛苦的神色:“腊月初三,夫人自?阁楼失足摔下。我赶到?时,她已……香消玉殒。” “可有仵作检尸?” 谢彦答道:“夫人坠楼时,府上许多下人亲眼所见,并未检尸。” 徐行往屋外掠了?一眼,“传人证。” 谢府的一位下人被领了?进来,她看了?谢彦一眼,接着说了?当日范云岚坠楼的情景。 负责洒扫的那仆妇道:“老身那日打扫完庭院后在廊下打盹,只听见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等?赶到?时,夫人已经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了?。” 徐行问?那仆妇:“可有听见呼救声?” 仆妇摇头,“没听见。” 若是正?常人从高处不甚跌落,惊慌之下,必然要发出呼喊声。老妇却说没有听见,这不免引人遐思。 谢彦眼皮子抖了?抖,适时补充:“她既在打盹,听不见叫喊声,也?不足为奇。” 徐行却敲了?敲桌案,神色不耐:“本官没问?你。” 谢彦讪讪收回手,不再搭话。 “范云岚在冬月二十给妹妹范冬莲的信上曾写过?,她彼时已有身孕,你可知晓?” 徐行翻开宋随递给他的一张信纸,望着谢彦。 她已有孕? 谢彦抬头,眼中闪过?慌乱,抬脚往前迈了?半步,须臾又?退回来,满室有一瞬的静谧,才听得他怔怔摇头:“我……不知。” “但凡与姐姐相熟的人,都知道姐姐素来稳重小心,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明知自?己有孕的情况下还去登高呢?” 堂侧有两道帘子,一侧坐的是听审的几?位官员,而另一侧坐的则是今日堂审的人证。 范冬莲撩了?帘子径直走了?出来,一把嗓子如冰凌一般:“大人明鉴,我姐姐的死因另有蹊跷,而他谢家百般遮掩,自?然是做贼心虚!” 徐行是个喜欢按规矩办事?的人,最不喜别人越过?他挑战他的权威。 他很明显地冷下脸,斥责的话才要说出口,宋随使了?个眼色,叫人递上去了?一只花盆和手帕。 徐行瞪他一眼,他却推了?推一旁的热茶,示意?叫他歇一会:“下官替大人介绍。” 他将手帕拢在手心,里头是混着土块的花茎,一旁的医士上前凑近嗅了?嗅,道:“这是石斛兰的根茎。” 医士又?将花盆里的黑色药丸用帕子捻出,查验了?半晌:“这似乎是治疗喘症的药物,不过?与流通的药物配方好似不太一样。” 宋随接过?医士手里的药丸,从堂下面色大变的谢彦身侧绕过?去,递到?范冬莲眼前:“范姑娘,你来看看,这药与你配给你姐姐的,是否是同一种?” 范冬莲接过?东西,他又?微微侧过?头,朝着谢彦,语气冰冷:“花盆是从翰林院谢编修办公的屋子里找出来的,而这能致范云岚复发喘症的石斛兰花茎,是从谢编修名下的一处宅院里挖出来的。” 谢彦慌乱,两步追上来,作势要抢药,被宋随捏着肩膀一把扯下,扑坐在地上。 “正?是我给姐姐配的药!”范冬莲只捻开闻了?闻,便知道,她将帕子丢回了?宋随手里,上前一把拎起谢彦的衣领,怒道:“是你把我姐姐的药都藏了?起来?!你是何居心?” “这又?如何?这又?能说明什么?”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了?眼帘子后面的韩杨鸿一眼,对方扶着太师椅,没理会他的眼神。 他只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继续说:“我在别院种石斛兰,不过?是因为我喜欢。而这花盆里的药,是夫人死后我不愿睹物思人,这才埋了?进去。” 虽然牵强,但也?算得上是理由。 徐行捧着手里的热茶,小口浅浅抿着。 原来宋随今日把自?己搬上来,并不是想要他来管这案子,只是要他好好坐在这里,压一压那帘子后面的人罢了?。 既然如此,他倒还乐得自?在,于是继续悠哉悠哉地喝起茶来。 宋随冷笑一声,看向范冬莲问?道:“范姑娘,你每次给你姐姐配药的计量和频次是多少?” “半月一次,一次一瓶,一瓶十颗。” 宋随点点头,于是一手拿起那花盆,停在谢彦跟前,手指一松,花盆直直坠地。 众人反应不及,便听见一声剧烈的碎响。花盆四分五裂,里头的土壤和药丸滚落一地。 满地都是药丸,不算那些已经化了?粘合的,也?能一眼瞧出来,光是这盆子里都至少有三月的量。 范冬莲红着眼,跪在地上,一颗颗地去拢那药丸,将它们聚成?一圈,白色的袖子口都染成?了?黑色。 范云岚与她写信,说自?己怀有身孕,她便寻了?时间?去谢府看她。 她那时有多欢喜呢,一整日的嘴角和眉眼都那么幸福地扬着,就连素日里最不爱吃的汤药,只要听说是对胎儿好的,她便是捏着鼻子也?要灌下去的。 范冬莲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她满心欢喜的怀着你的孩子,你却从这么早开始就计划要害死她。谢彦,你没有心吗?” “不是我,是她自?己摔死的!”谢彦捏紧拳头,双目暴红,平素里伪装的一副温雅大方,守礼守节的公子形象一下子崩裂开。 他抬脚去踩那些被范冬莲护在身下的药丸,额上青筋暴起,好似疯了?一样。 时雨上前两步,拉起范冬莲往一边的椅子上安置下来。 她扶着椅子,强忍着泪,看向堂中的宋随,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带着范云岚住在自?己精心打造的小院,在院子里种满石斛兰,又?用别的花草掩盖。 “换掉她的药,让她在病发时无?药可医。 “她死在小院后,你将她的尸体运回谢府,隔日再找人穿上和她一样的衣服,登上阁楼。 “再把藏在暗处的尸体抛下,伪装成?她坠楼而亡的假象。” “你很聪明”,宋随脸上从未有过?这样奇怪的表情,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眼里却漫上嫌恶:“只可惜,这聪明用错了?地方。” 谢彦踩踏的动作在宋随冷沉无?波的声音里渐渐冷静下来,他嘴里念念有词:“不是我!都说了?不是我!这些东西又?能证明什么?” 徐行看够了?戏,轻轻放下茶盏,往边侧的纱帘里扫了?一眼,“谢彦蓄意?谋杀亲妇,杀人偿命,按律当斩,诸位大人可意?见?” 谢彦是谢竟煊的亲侄,而谢竟煊是长公主的心头肉,今日这样的场面,多少还是要卖长公主几?分薄面的。 任鹤鸣与韩杨鸿对视一眼,缓缓道:“虽说物证齐全,可谢彦杀妻的动机是什么呢?” 韩杨鸿接上:“谢编修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传闻与谢夫人的感情也?极好,的确没道理做这样的事?情。” 右侧纱帘微动,底下显露一双银色的绣鞋,宋随见状不着痕迹转了?方向,挡在那人前面,唇角挂上分浅淡的笑意?:“本还想给谢编修留几?分面子,可既然诸位大人要刨根问?底,我便来与诸位好好说道说道。” 只见他朝帘后候着的莫春羽点点头,莫春羽便拿着托盘递到?宋随跟前,托盘之上是一沓子按了?红手印的白纸,底下的落款皆是谢彦的名字。 宋随两指捏着那一沓子纸张,声音如碎冰一般落下,“这一些是谢编修这一年内在通达钱庄写下的借据,足足有五万两。” 惊得帘后几?人纷纷噤了?声。 谢彦更是再顾不得地下那被踩的稀烂的药丸,而是死死盯着宋随手里的单子,张着嘴,继续狡辩:“近年做了?些小生意?,亏了?钱。” “谢编修做的什么小生意?,不妨说来与宋某听听,是明记赌坊的生意?,还是东来赌坊的生意??” 宋随又?从那一沓子借据底下抽出几?张欠条,上京城中的一应赌坊,他谢彦倒是雨露均沾。 范冬莲看着眼前这景象,终于明白过?来。 她眸色发红,声音颤抖:“爹爹娘亲为姐姐在钱庄存了?一大笔钱,姐姐竟连那件事?都告诉你了??” 范云岚出生时便带有先天不足,身子也?弱,父亲母亲在她幼年时便花了?大半的积蓄在通达钱庄为她存了?一笔钱。 这一笔钱是为防范云岚日后身子不好,而他们两人又?年事?已高无?法陪伴照看她到?老的情况下,担心她的身子若是需要用昂贵的药材,也?能叫她有个保障。 范云岚成?亲后,他们二人便将那存钱的单子给了?她。 可没想到?这一笔钱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你担心赌钱的事?情若是败露,谢家名声不保,你在朝中的名声也?不保,为了?补上这个窟窿,便打起了?范云岚的主意?。” 宋随身后那人,忽地双腿发软,跌坐回位置上,发出道声响。 堂下正?乱作一团,无?人往这边看。 谢彦好似知道大事?不妙,却怎么也?不知道宋随如何神通广大到?此地步,“宋随,你是如何知道的?” 若说花茎和药丸的事?情,一个是在梁府里找出来的,一个是在翰林院找出来的,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也?没人对这两样东西有什么异议。 可直至今日开审前,宋随也?一直在想,谢彦究竟为什么要杀范云岚。 为了?韦青青? 他起初也?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韦青青昨夜来找了?他。 除了?往大理寺送信鸽的事?情,和多日来埋在她心头的猜测,韦青青还说了?别的。 她说范云岚死前,她最后一次与谢彦见面,是在某次夫人家的宴会上。 也?是那一次,她得知谢彦已有妻室,一直以来都是在以谢允的名义欺骗她。 她那日本打算就此回府的,可到?了?半路,心中仍是空落,她想要上前问?个明白,她与他相识月余,相处之时也?算得上真心以待,他为何要如此。